月： 四月 2021

問答：香港經驗-香港實驗

香港藝術館經過關閉四年裝修，在2019年11月在九龍尖沙咀文化中心展現全新面貌。新舘中一項重要展覽是「香港經驗-香港實驗」。


圖1:香港藝術館「香港經驗-香港實驗」展覽


圖2:金嘉倫在《不規則的圓》旁留影

本網站創辦人金嘉倫近日前往觀賞該展覽，並在他的硬邊畫《不規則的圓》旁邊留影如圖2所示。該畫創作於1965年，是展覽第一組「現代主義經驗-實驗」的展品，是以中國傳統分合思維創作的嚴密視覺元素藝術。圓的定義原本是一種圓滿的形狀，但他創作的《不規則的圓》是運用中華文化矛盾與統一的陰陽辯證思維。


圖3:《金嘉倫-太極書畫浴重生》書畫册

以下是近兩年曾主編兩本有關太極書畫著作的香港出版界老行尊尹健文，向金嘉倫提出有關香港藝術如何在過去經驗中向前發展的問題。在尹氏主編其中一本《金嘉倫-太極書畫浴火重生》（圖3）正是香港畫家由現代西方藝術回歸中華文化脈絡絕無僅有的先例。本文通過問答形式提供當今大中華區各地華人藝術家思考未來創作方向。該展覽期延至2021年5月30日結束，免費入場，尚未觀賞的書畫家應掌握機會前往接觸香港過去六十年藝術的一些創新經驗，以史為鑒作出取捨。

問題1 : 從「香港經驗-香港實驗」展覽您覺得對當今書畫家有何啟發？
回答1 : 香港在20世紀五十代由中國湧入大量各業人才，由亞洲四小龍躍升為國際金融中心。六十年代香港青年畫家莫不受西方影響，開創新風氣。1962年香港大會堂建成，也同時成立香港藝術舘於大會堂頂樓。1963年香港著名的中元畫會Circle Art Group應勢成立，成員中三人張義、文樓、金嘉倫，均畢業於台灣師範大學藝術系，前兩人為抽象雕塑大師，金嘉倫留學美國回港成為香港唯一幾何形硬邊畫家，三人展品共通點：符合視覺美的理智型抽象藝術。中元畫會另一成員韓志勲，也是香港著名前輩現代西畫家，四人作品在展覽入口附近陳列，佔先導地位。

所有展品均屬受西方藝術潮流影響的香港現代藝術，包括標搒現代水墨畫在內的畫種。總括來說，近六十年香港有創意藝術家受西方現代藝術影響之得失，值得檢討。

問題2 : 請問為何您認為該展覽均受西方現代藝術影響的作品，而沒有中華文化特質？


圖4:賴利Riley的彩色垂直線作品


圖5:弗萊文Flavin的螢光管藝術

回答2 : 如果熟悉二十世紀後期西方藝術史，如圖4及圖5所示，就知道香港又一山人的紅白藍垂直紋（利用當時紅白藍塑膠袋材料）作品及梁巨廷的霓虹光管作品，均跟隨當時美國藝術潮流，並非香港藝術家的實驗性創新。換言之該展覽作品看似有很多新的觀念、技巧、材料，但是西方二十世紀的偶發藝術及裝置藝術其實早已有先例。

至於標榜現代水墨畫在七十年代才開始的展品，是明顯受早在六十年代西方已過時的抽象表現主義影響，而且沒有繼承國畫六法的骨法用筆。因為嚴重缺乏剛柔兼顧的毛筆線條就顯得無氣無力，應不屬於具中華文化特質的畫種，該展覽全部展品有普遍受西化之重大缺失。

我的展品《不規則的圓》是1965年我在芝加哥藝術學院畢業時所作的硬邊畫，是高度理智的幾何形作品，與我1962年在「今日香港藝術」香港藝術館開館展覽的抽象畫是180度轉變，更與呂壽琨七十年代的禪畫展品有十分明顯差別。可見西方藝壇潮流轉變之快。禪宗思維早在五十年代西方藝術界就流行，由日本人鈴木大拙在二十世紀初期開始傳往美英兩國，所以禪的英文Zen不是漢語音而是根據日本語發音。

順便一提，我是六十年代香港第一位用乳膠彩Acrylic colour作畫者，可惜香港藝術界至今仍錯用塑膠彩名稱。我之所以有用乳膠彩名稱，是因為香港早已選用乳膠漆名稱，主要是乳膠彩與乳膠漆化學性質相同，均有使用時可用水稀釋的特性。

問題3 : 既然如此，又如何可以轉變香港藝術跟隨西方藝術的不同創新方向？
回答3 : 其實不只是香港藝術家如此，所有近百年華人藝術家均不自覺而跟從西方藝術模式，但是最終還是小巫見大巫。二十世紀美國藝壇千變萬化，不論在創作觀念、技巧、媒介全部前所未有，雖然打破前人局限，但是藝術境界並不高。香港華人藝術家，只有回歸中華文化發揮舉世無雙的毛筆潛能，才能彰顯中華藝術的獨特性，以求繼往開來。此也是我從1980年開始棄美國所學，回歸中華脈絡的太極書畫原因。

問題4 ： 您建立的太極書畫的理論與實踐能使書畫創作進入新境界嗎？
回答4 ：太極書畫是以「書畫一體，繼往開來」兩目標及「太極美學，視覺美九法則，國畫六法」三理論為中國書畫向前發展的重要指引。只要掌握該兩目標三理論的重點，書畫創作今後就能邁向既繼承中華文化又有無限創意的新道路。當然香港年青畫家仍可以追趕西方藝術潮流，但是身為華夏子孫，不能忽視自己文化歷史豐富的深厚內涵。要明白西方當代藝術的中心永遠在西方，任何東方城市都望塵莫及。此是我在中年後回歸中華文化太極書畫，可以生生不息向前發展的原因，並為今後書畫創新方向邁出第一步。

儒道佛三者合成中華民族文化獨特性，中國書畫直到清代四僧畫家的藝術性仍傲視世界。但是近百年因美術教育受西化，國畫方面在「毛笔意象」重要原則上，即以用筆為主墨色為次的技術而言，只有如陸儼少及程十髮等極少數畫家能夠繼往開來。書法發展至今仍未能超越古人，是由於書法在大中小學課程中已失去重要地位。所以當今華人書畫家必須在深入研究中西藝術史後取長補短，以不受時空限制的太極哲學陰陽動態平衡為核心，就能邁向21世紀中國書畫新境界。

（2021.4.26）

重建中華文化自信心

清王朝是滿族入主中原的帝國，在康熙執政時期是盛世，人口及版圖是全球第一。乾隆之後到嘉慶，開始閉關自守逐漸衰落，西方各國卻在工業革命後超越中國，因為殖民政策向全球擴張勢力。經過鴉片戰爭後，中國成為半殖民國家。辛亥革命建立民國後，百廢待興，經五四運動之後，中國教育制度逐漸西化。

十九世紀中國年青人開始往歐美留學。學美術者多數往巴黎，中國早期美院四大校長：顏文亮、徐悲鴻、劉海粟、林風眠均留學巴黎。自此中國畫受寫實西化影響，逐漸脫離中華文化脈絡，走向下坡。1949年文化界包括很多書畫名家遷往台灣，著名者有溥心畲及黃君璧成為台灣師範大學藝術系教授，但是因教學方法採用傳統師徒傳授方式，不能培養出創新國畫人才。

香港國畫教育近六十年來在中文大學藝術系及校外課程均設有國畫課程，但是影響不大。香港民間仍以學習受寫實西化的嶺南派為主。金嘉倫曾在2020年出版他的有關太極書畫論文集《太極書畫-毛筆意象》（圖1）自序中（參閱本網站2020.9.12文章），列出他一生創作為五個時期，簡言之分為三等份：現代西畫、傳統書畫、太極書畫三大類，各佔二十年。可見要深入傳統書畫精萃不是短期可以達到。更重要是從事藝術必須擺脫功利，要真誠專心才能到達祟高境界。


圖1:《太極書畫-毛筆意象》論文集

中國五四運動最初是新文藝運動，是由青年創辦《新青年》雜誌揭開序幕。如圖2所示該月刊標題下方有La Jeunesse是當時全球文藝界通用的法文，不是用英文。五十年代台灣師範大學藝術系尙有法文科目。中國人學藝術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才改赴美國。


圖2: 五四運動《新青年》雜誌

五四運動有人提出較「中學為體，西學為用」激進的全盤西化論，逐漸使中國的教育內容與西方一致，傳統中華文化的文史哲三合一內容逐漸消失，書詩畫相通的文人修養也因此大幅下降，影響到近百年國畫或水墨畫因缺乏中華文化內涵而走向下坡。清代四僧畫家的超脫境界一直到二十世紀後期，陸儼少（圖3）晚年才另攀高峯。


圖3: 陸儼少《雁蕩泉石》

香港在國畫創作上遠遠落後，是因為在美術教育上是跟隨西方模式，更不可能繼往開來。香港六十年來所發展的「現代水墨畫」輕筆重墨，其實屬於現代西畫範疇，主要是違反自古以來的書畫同源要旨。

最近香港傳媒有今年底開幕的M+博物館的藏品消息，特別是4月5日的亞洲週刊有一篇文章值得藝術界關注，作者是誇媒體文化人胡恩威，題目「忠誠的廢物？香港M+」，副題是「廢物社會就會出現西九文化區M+現象，即妄自菲薄、自我低眨香港的文化軟實力」，此是他連續第二次嚴厲批評M+博物館只跟隨西方當代藝術標準收購藏品。

他在前一期亞洲週刊提到有關香港M+博物館成立時的定位，文章內有一段用粗黑字體的句子：「最奇怪的是，為什麼香港立法會議員可以接受M+由一個香港視覺文化定位的博物館，改變為一個當代藝術舘？視覺文化和當代藝術是完全不一樣的概念」。

以上有關對香港M+博物館的非議，所涉問題複雜，詳情有待進一步揭發。最主要原因是香港雖稱為中西文化薈萃之地，但骨子裏是十分崇洋的西化城市。例如上次本網站發表文章提到曾灶財塗鴉複印本，可以拍賣到100,800港元成交，就是崇洋觀念作祟！可以料到M+藏品中全是中國人仿效西方的當代藝術。

最近有立法會議員認為該館有購自華人藝術家艾未未的攝影作品，以中指對準天安門廣場是冒犯國家尊嚴；其實該作品只是仿效西方當代藝術可以反任何有價值事物的極容易手法，由二十世紀早期的達達主義作品已開始。

達達主義雖在西方藝術史留下一頁，但它對視覺藝術的害處：在否定視覺美規則下，只求與人不同的強調自我個性，毫無令人信服的美感因素，目的僅是引人注意，作破壞性創新。最後只剩下低於歷代經典藝術品質的缺點，不能持續發展。

香港回歸祖國已二十三年，在文化上仍習慣停留在殖民地時代以西方為標準，香港美術教育界至今還是不重視中國書畫。本網站不斷發表文章，分析傳統書畫有豐富內涵可向前發展潛力，以求重建中華文化自信心。中國在改革開放至今四十三年，在科技、經濟、基建各方面進展神速，原因是得益於自己歷史的豐富經驗及高度智慧，不斷作出前途發展規劃，兼顧創新與改善缺點。以太極書畫開創書畫的新貌，正是以中華文化軟實力配合科技、經濟等領先態勢，邁向以王道精神對待國內外的大國風範前景。


圖4: 金嘉倫《天工與清新》2001

圖4是金嘉倫在二十年前開始所作太極山水畫，它是既繼承中華文化又能開來的創新作品，屬於不符合M+博物館以西方當代藝術創作觀念（當然忽視國畫六法的氣韻生動及骨法用筆）為收購藏品標準。可見以上胡恩威的批評理據切中要害。

（2021.4.15）

破壞性創新之得失

二十世紀奧地利經濟學家熊彼得Schumpeter提出，成功企業家須具備「創造性破壞」的學說。他認為必須拋棄現存經濟模式，而改用前所未有的創新才能使企業在生產方式、開闢市場、開發資源方面提升到成功新境界。

二十世紀西方藝壇出現「破壞性創新」例子，就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期，瑞士蘇黎世出現的達達主義，它的核心思維是藝術創作可以拋棄以住所有審美標準，成為全新藝術品。最著名達達主義作品是紐約現代美術館收藏的杜尙Duchamp作品《噴泉》Fountain （圖1）。達達主義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西方文藝界起因於抗議戰爭的殘酷而引致反一切傳統價值觀，包括反傳統藝術在內的運動。熊彼得學說與達達主義之重要分別：前者是創造性，對經濟有益；後者是破壞性，對藝術有害。


圖1:杜尚《噴泉》1917

圖1只是杜尚找到一件常見的男厠中尿斗，其功能與題目噴泉意思完全相反。它是所謂「現成品」Readymades的現代藝術觀念名詞，杜尚在該尿斗簽上R.MuTT 1917。該作品反映達達主義是只求與人不同的反理性、反視覺美思維。因為漫無標準又太容易做，達達主義只維持短暫幾年，就為回歸繪畫視覺美組織的超現實主義所替代。

自達達主義之後，西方藝壇仍出現一些破壞性創新的作品，此與西方文化十分重視個人獨特性有關，與中華文化注重整體和諧不同，以下是2018年西方藝壇發生不可思議的怪事。


圖2:Banksy《持氣球女孩》

圖2是2018年倫敦蘇富比秋季拍賣會未拍賣之前，英國塗鴉Graffiti 名家Banksy的複製作品原貌。拍賣當時經過各方競投熱烈過程，最後以104,2000英鎊下槌成交，隨即發生機械聲，畫面下落的下半部出現很多垂直碎紙痕跡，情況如圖3及圖4所示：


圖3:該畫拍賣下槌成交後當時現場


圖4:Banksy《愛在垃圾桶內》

圖3是該畫拍賣下槌成交時畫面立刻下落的現場情況。原來是作者預先在畫框裝置自動碎紙機，當時令在場出席拍賣會觀眾親眼目睹前所未見的奇景。後經拍賣公司與畫家及買家協商後，該女收藏者仍覺得值得付款，是因為作者意見認為：該作品創作過程到拍賣成交時刻才正式完結，創下歷史新一頁，於是買家認同付款。作者而且將拍賣前的畫題「持氣球女孩」Girl with baloon改成最後的「愛在垃圾桶內」Love is in the bin。圖4是該作品在2019年於德國美術館Museum Frieder Burda 公開展出的拍賣成交時原狀。該畫「破壞性創新」意識在當時西方傳媒留傳甚廣。

自二十世紀杜尚的《噴泉》到二十一世紀Banksy的《愛在垃圾桶內》之間西方藝壇曾有過各種破壞性創新，主要是違反藝術史上所遵奉的審美標準，除了在藝術史上留下一頁之外，並無持續發展餘地，因為所創作品本身亳無視覺美的任何條件，也無法引起足夠共鳴，嚴格而言應不屬於視覺藝術應有特性。此是西方各國重視個人利己主義egoism走向歧途，也因此產生各種激烈對抗事件，其中以美國2020年情況為最顯著，已動搖當初立國時的「獨立宣言」崇高價值觀。

圖4的破壞性創新作品只有作者個人得到宣傳而聲名大噪，除了有助於他此後作品價錢大升之外，不可能對今後藝術發展有幫助；他另一幅作品在2019年蘇富比拍賣創下9,879,500英鎊，近一億港幣成交記錄。他得到的另一好處就是在西方藝術史留下記録。只是人類歷史充滿正反交替，各種合理與荒謬事件並存。

對此破壞性創新，華人藝術家不應該仿效，主要由於中國書畫在歷史上曾擔任東方藝術主角，中華文化博大精深，不必盲從西方毫無美感的膚淺行動為藝術創作。圖5是二十世紀末期香港塗鴉者曾灶財與他的街頭書寫作品，他自稱九龍皇帝。去年2020年香港蘇富比秋季拍賣會也如法泡製香港版塗鴉複印本拍賣，以100,800港幣成交（圖6）。香港是西化城市因而向歐美看齊，曾灶財只是一位神智不清，在街頭巷尾發泄他自稱是九龍皇帝的狂想，他的塗鴉絕非書法，只是用墨汁線條組成不合書法美的中文字而已。


圖5:曾灶財與他的塗鴉作品

圖6:曾灶財作品相片拍賣記錄

近日香港有發現曾灶財在街頭遺下的部份塗鴉，傳媒竟稱它為曾氏墨寶，是重大失誤。因為墨寶是指合於基本要求的寶貴書法，絕非既無筆法又無結體美的中文字。香港仍保留曾氏少量塗鴉，是基於歷史可以有正面或反面遺跡供人觀賞，更要明白塗鴉不屬於藝術發展之道。自古以來幼童常在家中牆壁有塗鴉行為，絕非正常藝術創作。

華人藝術家在二十一世應促進有深度中華文化內涵的新視覺藝術誕生。未來書畫創新應該以太極書畫「書畫一體，繼往開來」為兩大目標，彰顯固有中華文化之源易經《繫辭下》：「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的生生不息。換言之，從事藝術創作以變通為創新原則，對中西文化藝術歷史，凡有利向前進步者均可吸收，不利者則拋棄。人類各種進步都是對過去經驗逐步改善，並非徹底破壞過去當作創新。「通則久」意思是優質藝術創新變化可以持續向前發展，不是逞一時之快。

（2021.4.1）

  • 最近消息

  • 彙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