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創作須兼顧時代感及民族性

人類為萬物之靈，與其他動物不同的之處，是對改善生活質素的物質文明及精神文明作出不斷創新行動。書畫不能只當它是一種技術活動，而應該視為技進於道的藝術創新過程。道是中國獨有的哲學觀念，萬物運作離不開道家的「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原則。道是有與無、虛與實的整合，無相對於有，具有空靈、無限的潛能。因此中國書畫創作並非只是呈現美感，而是體現中華民族精神的文化活動。

中國傳統文化源遠流長博大精深，由於近代中國教育制度已西化，如果不努力深入研究傳統中華文化，則很難掌握傳統書畫重要規則。目前中國美術院校畢業生的水墨畫或國畫，以中西繪畫史為標準而言，大多數既無傳統國畫所呈現的筆氣墨韻，又不具備現代西畫的創意，此是當今普偏存在的缺點。


圖1：陸儼少山水畫

二十世紀前半期有南張北溥，後期有南陸北李。四位大師均是延續傳統山水畫的血脈，其中以陸儼少的作品最具獨創性，如圖1所示他的山水畫已超越清初四僧畫家達到新高峯。也可以說他作畫的主要優點是運用太極陰陽觀的氣勢連貫法則，他的雲水及墨塊畫法有獨創性。陸儼少能在傳統山水畫筆墨技巧上創新，難度非常高。他的山水畫呈現筆墨的強烈節奏感，前無古人。


圖2：金嘉倫《電話》1968


圖3：安迪沃荷《可口可樂》

金嘉倫1960年畢業於台灣師範大學藝術系，回到香港後在1963年前往芝加哥藝術學院進修繪畫碩士課程，得到第一手的創作現代西畫知識，並發覺抽象表現主義已為其他新流派替代，於是他由抽象畫轉變為硬邊畫。1966年他回港後繼續作硬邊畫，但是仍受當時西方藝術潮流影響，不斷改變畫風。圖2是他追隨當時西方流行的普普藝術Pop Art所作《電話》，普普藝術的題材是日常生活所見的極普通形象，例如圖3題材是著名美國普普畫家安迪沃荷Andy Warhol所作的可口可樂玻璃瓶。當時金嘉倫覺得緊跟西方藝術潮流很被動，決定回歸中華文化血脈，逐漸建立金太極書畫理論體系，兼顧傳承與創新。

由此值得目前香港從事國畫或水墨畫創作的藝術家思考一個問題：一種畫風已存在幾十年，是否仍值得持續而不轉變？例如20世紀初期由留學日本回國的廣東畫家所創立的嶺南派，或者在1970年代在香港出現的現代水墨畫，到目前仍有人在重複。嶺南派是吸收寫實西畫的中西折衷派，其境界低於傳統文人寫意畫。至於香港的現代水墨畫只重視水墨變化，而輕視國畫「骨法用筆」的毛筆線條，結果是既沒有傳統國畫的氣韻生動，又不能在視覺元素組織超越20世紀的西方抽象表現主義。


圖4：金嘉倫《山靜日長》1997

圖5：金嘉倫《翠泉》2012


圖6：畢卡索《夢想》1932

1980年代金嘉倫開始深入研究古代書畫，圖4是他1997年所作的傳統山水畫。進入21世紀他融會貫通中西繪畫後，才開始作不同於傳統的太極山水畫，主要目的是新作品必須兼顧民族性與時代感。他與前輩畫家陸儼少純粹由中華文化求創新不同，如圖5《翠泉》所示，是擺脫現實束縛的嶄新毛筆意象藝術。畫中的瀑布改用翠綠色是突破傳統必定留白的成規，畫面有紅藍兩圓形象徵中華文化的太極陰陽觀念。全畫強調繪畫屬於二維平面藝術，不是寫實西畫近濃遠淡的三維空間。二十世紀的現代西畫特色就是回復繪畫原屬於二維平面的藝術，例如圖6是20世紀現代西畫大師畢卡索的作品《夢想》，明顯是由視覺元素線面色組織而成的二維平面藝術。圖5《翠泉》是强調線面色二維平面組織的毛筆意象藝術，兼具時代感及民族性。

中華民族歷經一百多年內憂外患，目前正在偉大復興之中，物質文明已位列全球領先國家。目前屬於精神文明的書畫也須配合大勢繼往開來，力求恢復昔日獨步世界藝壇的地位。古今中外藝術史是不斷推陳出新的發展史。傳統中國書畫的珍貴民族文化特質應該傳承保留，但是仍須有創意的時代感。適當途經應是融會貫通古今中外藝術，並以中華文化主體意識為前提，就能產生既深具民族性又有時代感的毛筆意象藝術。

（2023.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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